老式电脑主机在木桌上嗡鸣时,窗外的蝉正用锯齿状的鸣叫割裂空气。2002年的暑假,我蜷缩在农场仓库二楼的杂物间里,膝盖抵着褪漆的抽屉柜,指尖悬在滚烫的鼠标球上方。
表哥留下的盗版游戏碟片堆里,一张贴着“直播”字样的光盘泛着彩虹色油渍。下载进度条像条吞吃光线的蜈蚣,在15寸球面显示器上缓慢爬行。拖拉机突突声从晒谷场碾过,混着楼下大伯母剁猪草的钝响,震得铁皮屋顶簌簌落灰。
安装包弹出粉色弹窗的瞬间,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突然放大。屏幕里晃动的光影将霉味熏染的阁楼劈成两半——这头是稻草堆洇出的潮气,那头是女人鲜红嘴唇开合的频率。她们的眼角镶着亮片,像外婆养在搪瓷盆里的金鱼甩尾时溅起的水珠。
“啪!”
电源插头被连根拔起的声音清脆如折骨。小舅举着滴水的草帽站在门框里,黝黑的脸膛被屏幕蓝光镀上一层金属色。“城里小孩净学坏。”他吐掉嘴里的麦秸,电线在他掌心蜷成僵死的蛇。
我抱着主机逃向苜蓿田时,裤兜里的软盘硌得大腿生疼。远处山峦起伏的轮廓正被暮色溶解,草尖上的七星瓢虫振翅飞起,翅膀掀动的气流里还残留着劣质音响泄漏的电子杂音。
夜里蹲在井边刷键盘缝里的泥巴,月光把每粒字母键都腌成了咸涩的银白色。F5键下卡着半片阮青夏后来教我贴的亮甲钻——很多年后当我在镜头前描眼线时,总会想起那个被强制关机的下午,农场的风如何裹挟着粪肥与苜蓿花香,把第一批像素粗糙的欲望种进我视网膜的褶皱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