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考结束第三天下午三点十七分,我缩在奶茶店最角落的卡座里。空调出风口正对着我的后颈,冷气顺着脊椎滑进牛仔短裤的褶皱。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玻璃杯外壁的水珠,看它们把准考证上的油墨洇成蓝色的小溪——那是我特意买的防水墨水,却终究敌不过盛夏的湿度。
"欢迎新进直播间的家人们!" 隔壁桌突然炸开甜腻的机械回声。穿碎花吊带裙的姑娘正对着环形补光灯调整耳麦,锁骨处粘着片没撕干净的荧光贴纸。她面前摆着三杯不同颜色的奶茶,塑料杯托在冷光灯下折射出廉价的虹。
我摸出备用手机。不登录的美女直播,游客身份第47次点进同城频道。直播画面里的珍珠耳钉和现实中的水钻发卡严丝合缝重叠,像被咬掉半口的马卡龙在虚拟与现实间摇晃。她用小拇指勾着吸管搅动杨枝甘露,橙黄色漩涡里浮沉着几粒没泡发的西米。
"其实主播今天有点感冒啦。" 她忽然对着镜头咳嗽,鼻音粘稠得像杯底的椰果。可我知道她十分钟前刚补过三层蜜粉,腮红刷上沾着奶茶店赠送的薄荷糖碎屑。这种错位的真实感让我想起艺考时老师说的"第四面墙",现在倒成了玻璃橱窗里打折出售的糖霜饼干。
冷气突然加重时我打了个喷嚏。直播中的女孩迅速抽出纸巾擦拭杯壁水珠,动作标准得像电影学院教材里的特写示范。游客弹幕飘过"手控福利",她立刻将无名指上的蝴蝶结创可贴转向镜头——那下面藏着昨天被刨冰机划伤的口子,我瞥见过店员培训手册里的安全警示。
当夕阳把玻璃幕墙染成蜂蜜色时,她下播前突然切换方言:"明天还在这家店哦,老位置。"尾音带着草原奶茶的咸,让我想起通辽夜市里总给我多舀一勺奶皮子的蒙古族阿妈。游客账号自动退出前,我看见她直播间标题变成"匿名点歌台"。
杯底的冰块融成模糊的等高线,准考证上的蓝墨水终于彻底晕开,在2013年7月11日的日期旁洇出朵蒙古韭花。我摸出藏在帆布包深处的表演系报名表,潮湿的指尖在"特长"栏按下个带奶茶渍的指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