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的银杏叶像碎金子般铺在木栈道上,踩上去时,细密的断裂声裹着湖水的腥气钻进鼻腔。我缩在连帽衫里,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侧边的音量键——屏幕里穿着荧光绿短裙的舞者正随鼓点甩动长发,她背后写着“在线直播”的霓虹灯牌在像素颗粒里晕染成一片猩红。
这是表演系大三的黄昏。我本该在三百米外的排练厅里啃《演员的自我修养》,可环形湖面突然被风揉皱的刹那,某种黏稠的焦灼突然从胃袋底部翻涌上来。木栈道尽头的长椅上堆着不知谁遗落的《影视剪辑教程》,扉页被露水泡得肿胀,像块发霉的压缩饼干。
耳机里电子舞曲的鼓点震得耳膜发痒,直播画面中舞者的腰肢突然与记忆重叠:去年形体课上,杨蕊踮脚旋转时甩落的汗珠,也是这样在夕阳里划出半透明的弧线。我的拇指悬在收藏键上方,湖对岸忽然传来滑板撞击地面的闷响,惊起一群水鸟,它们扑棱棱掠过水面,翅尖蘸着粼粼波光在视网膜上拖曳出残影。
手机发出低电量警告时,我正试图截取一段踢踏舞步作素材。某个荒谬的念头突然击中后颈——如果此刻有人从高空俯瞰,缩在木栈道角落的我,与屏幕里扭动的光影,是否像两粒卡在胶片齿孔里的灰尘?
暮色漫过脚踝时,直播界面跳出付费提醒。我把冻僵的手指塞进袖口,转头看见湖心亭的轮廓正被夜色溶解。远处教学楼亮起的灯盏次第绽放,像一串被风吹散的蒲公英,而我的手机屏幕终于暗下去,成为这庞大黑暗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像素。
起身时踢翻了脚边的矿泉水瓶,叮叮当当滚进湖里。涟漪荡开的瞬间,我忽然想起明天要交的编舞作业——或许该把水纹的颤动编进旋转的步法里。夜风卷着潮湿的松针气息涌进领口,身后木栈道上的银杏叶仍在沙沙作响,像无数个未完成的蒙太奇片段,等待被某双眼睛重新剪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