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子屏的红字在玻璃幕墙上洇开,像滴落在宣纸上的朱砂。我缩在蓝染围巾里数着G1026次列车的晚点分钟数,鼻腔里灌满康师傅酸菜牛肉面的腥咸。第三候车厅的塑料椅早被磨出毛边,扶手上缠着半截褪色的春运宣传横幅——"平安旅途"的"旅"字只剩半边斜吊着,在中央空调的热风里簌簌发抖。
斜前方穿貂皮大衣的女人正外放短视频。王雨纯的声音从苹果手机里淌出来,甜腻得像融化的麦芽糖:"家人们点点小红心呀~"她的粉色毛呢大衣在滤镜里泛起人造珍珠的光泽,而我低头看自己起球的袖口,突然想起2009年长沙演播厅后台,化妆师用镊子夹着水钻往我演出服上粘的场景。那些亮片扎得人发痒,就像此刻脚踝被劣质丝袜勾破的细小刺痛。
洗手间镜子结着灰扑扑的霜,我往脸上补妆时瞥见镜中倒影。深紫色眼影是昨晚直播时粉丝刷火箭点名的"复古disco"妆,此刻在日光灯下却像淤青。粉饼盒里嵌着的小镜子突然映出斜后方隔间门缝,半截手机摄像头正对着我裙摆摇晃。我转身时只看见格子衬衫衣角闪过,像条滑进下水道的银鱼。
回到候车区时发现座位被民工的大编织袋占据。编织袋裂口处露出搪瓷缸和《电工手册》,封皮上的油渍形状竟像朵山茶花。我想起十五年前在达州老屋,父亲总用这样的缸子泡茉莉花茶,茶垢在杯口凝成褐色月牙。
王雨纯的笑声突然被婴儿啼哭截断。年轻母亲抱着襁褓在自动售货机前徘徊,投币口吞下第五枚硬币时,终于吐出盒温热的旺仔牛奶。我摸到包里那个绣着"春蕾计划"的红色绒布袋——昨天刚给大凉山的女童寄去助学款——此刻却攥着最后十块钱,给她的泡面桶加了根火腿肠。
当广播终于吐出"开始检票"时,人群如潮水漫过闸机。我的行李箱轮子卡在防滑垫缝隙里,就像2011年在巴黎领奖时被高跟鞋别住裙摆的瞬间。月台冷风卷着铁轨的锈味灌进领口,远处动车组亮起的灯带如同一条发光的蜈蚣,正缓缓爬进夜的褶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