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2年的克里米亚海滩滚着盐粒般的热浪,我的凉鞋被晒软的柏油路黏住脚后跟时,娜塔莎正举着捡来的海螺尖叫:“看!像不像十大美女直播间的金话筒?”她踮脚踩在褪色的遮阳伞骨架上,细沙从趾缝簌簌坠落,混着融化的樱桃馅饼屑。
我们总偷看基辅旅馆的破电视,那些裹着亮片裙的主播姐姐像搁浅的水母,在镜头前舒展触须。此刻娜塔莎把海螺扣在嘴边,潮声从螺旋纹路里涌出沙哑的电流声。“亲爱的观众朋友们!”她学主持人卷起舌头,海风突然把她的麻花辫吹成绽开的金丝菊。我蹲下来堆砌沙堡,掌心埋进湿沙的沁凉里,像攥住一把正在融化的薄荷冰淇淋。
阿廖沙抱着西瓜跌进我们垒的护城河,瓜瓤碎成粉红色雪崩。他抹着下巴的汁水宣布:“真正的直播间要有暴雨特效!”我们扯断海藻缠在塑料桶边缘,腥咸的绿丝带垂下来,像午夜电视雪花屏里的噪点。当浪头扑上礁石的刹那,娜塔莎掀起水桶——十二岁的夏天便裹着咸腥的银河倾泻而下。
防水袋里的诺基亚突然震动,妈妈发来催促回旅馆的短信。夕阳正把娜塔莎的影子拉成细长的天线,她在沙地上画出歪扭的方格:“这是投票栏!我当选今日最美主播就分你螃蟹腿。”潮水漫过脚背时,我忽然看清那些被冲刷的沙纹,宛如直播间右上角不断攀升的虚拟人气值。
很多年后我在东京签售会上闻到海盐香氛,镁光灯打在睫毛的瞬间,恍惚又看见娜塔莎举着生锈易拉罐对我喊:“笑啊卡琳娜!你可是要当冠军的人。”那只被我们埋进沙坑的海螺,或许仍在黑海底循环播放着稚嫩的宣言,像一粒永不沉没的像素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