玻璃上的像素樱花

橱窗的玻璃像一块被切割的屏幕，映出我眼角那颗水钻贴成的泪痣。指甲敲了敲镜面，直播间弹幕立刻炸出一片乌克兰语的“姐姐睫毛是霰弹枪”——这群人总爱用战争游戏比喻我的妆容。身后商业街的霓虹在暮色里发酵成红酒，而我的手机支架正卡在Dior新季唇釉广告牌边缘，像某种荒诞的装置艺术。  

“乌克兰的雪和《刺激战场》的雪哪个更冷？”有弹幕用中文提问。我调整耳麦，爆破音效从指尖流向屏幕，游戏角色在虚拟雪原翻滚时，橱窗倒影里的真雪突然复活了。是去年基辅公寓楼下的雪，混着儿童救助站消毒水气味的雪，被我塞进行李箱夹层带到了上海。直播间观看数跳上五万，打赏特效炸开成玻璃上的像素樱花。  

咖啡店飘来的焦糖味突然篡改记忆。2014年那个在地下室画五条悟眼罩的冬夜，取暖器把丙烯颜料烤出铁锈味。现在粉底液盖住了所有冻疮痕迹，唯有锁骨处的乌克兰文刺青还在说方言——“异人”这个词在汉语里听起来像命运冷笑。弹幕又在刷“美女看片吗”，我笑着点开收藏夹里《拯救大兵瑞恩》的枪战混剪，弹道轨迹在橱窗玻璃与手机屏幕间折射，某颗虚拟子弹正穿透我耳畔的碎发。  

巡逻保安的手电光掠过时，玻璃突然变成镜框剧场。我看见十二个自己在同步表演：举枪的coser、捐赠物资清单上的签名、美妆品牌发布会的话筒、还有此刻这个被橱窗割裂成数据流的女人。最后一条弹幕是俄语写的“你的口红像未凝固的血”，我关掉直播，把没喝完的冰美式按在唇印上。  

路灯亮起的瞬间，整条街的橱窗都开始播放我的战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