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仓裂缝里的红裙子

2002年的夏天，谷仓顶上的竹篾筐漏下一道发烫的光，像剖开稻壳的镰刀尖。我踮脚往缝隙里塞稻草，却听见隔壁堂哥的二手电视机在放“好看视频网”——细碎的喘息声混着电流，像晒干的玉米粒硌在耳朵里。  

“美女直播跟男人玩游戏！刷火箭送亲笔签名！”广告词黏着汗津津的掌心。我蜷进稻谷堆，麻袋渗出陈年米浆的酸味，混着新麦壳的腥甜。老鼠在梁上啃食我藏的山楂片，碎渣落进脖颈，痒得像那些女主播的蕾丝裙边扫过屏幕。  

父亲总说谷仓是存粮食的，可我的裤兜里藏着更大的饥饿。老式诺基亚偷连了隔壁WiFi，缓冲中的像素块像被打湿的窗纸。穿红裙的女人在镜头里转圈，裙摆掀起时露出膝盖的淤青，像老家后山将谢的映山红。她咯咯笑着和男人猜拳，输一次就解开一粒盘扣。我数着谷堆里混进的稗子，一粒稗子换一粒扣子，直到她的锁骨在噪点里泛出青白的光。  

谷仓门忽然吱呀作响，我慌忙把手机埋进麦麸。父亲扛着新收的油菜籽进来，扬起的粉尘粘在睫毛上，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。他腰间别的收音机在放《山丹丹开花红艳艳》，破锣嗓子吼出的高音撞上铁皮粮仓，震得梁上老鼠跌进谷堆。  

那天傍晚我发现，油菜籽倒进风车时的沙沙声，和视频网站加载时的杂音一样好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