咖啡机咕噜咕噜地咳嗽,我靠在冰凉的金属台面上刷手机。二十七楼窗外是雾蒙蒙的重庆夜色,霓虹灯把玻璃映成一块融化的水果硬糖。茶水间总让我想起老家的灶台——同样泛着油光的瓷砖,同样悬在头顶的钨丝灯,只是缺了柴火噼啪声。
“叮!”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推送:【我秀美女直播 真爱碗哥是谁呀视频爆红!】拇指悬在屏幕上方三秒,终究点开了那个像素模糊的封面。山歌调子混着电流声刺破空气,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搪瓷碗。突然就想起2009年的夏天,长沙演播厅的追光灯烫得能煎蛋,我攥着话筒唱《映山红》,耳返里全是自己发抖的呼吸。
马克杯底洇开的咖啡渍像团陈年墨迹。茶水间飘进同事的香水味,甜腻的晚香玉撞上外卖盒里的藤椒味,让我鼻腔发痒。直播里穿蓝布衫的姑娘正甩着水袖转圈,弹幕飞过一串“碗哥刷火箭”。这场景莫名熟悉——2011年在巴黎领奖时,那些金发观众也是这样举着手机拍我,闪光灯像夏夜稻田里的萤火虫。
保温壶里的红枣茶还剩最后半杯。紫砂杯壁贴着手心,凉意顺着掌纹往骨头缝里钻。十七点四十三分,离下班打卡还有十七分钟。直播间突然切进段唢呐独奏,尖锐的音符挑破写字楼恒温的假象。我摸了摸锁骨处的银坠子,是去年在凉山采风时苗家阿婆送的,纹路像干涸的河床。
走廊传来高跟鞋敲地声,我迅速锁屏。黑掉的屏幕上映出自己模糊的脸,眼尾细纹被顶灯照得像唱片的密纹。茶水间的换气扇突然轰鸣,把没关严的窗缝扯出呜咽的风声。二十六岁那年录《远歌》的深夜,录音棚的排风扇也是这样响,我裹着羽绒服蹲在楼道,看哈气在玻璃上结成霜花。
晚上八点零七分,加班的人开始点奶茶。外卖单在打印机里吐出一截截惨白的舌头。我偷偷把直播间音量调大两格,山歌尾音打着旋儿钻进中央空调的风口。茶水间的灯管闪了闪,某个瞬间我以为会听见映山红绽开的脆响,就像那年站在舞台中央,听见掌声如潮水漫过脚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