广播室里的意外来电

播音键的红光像只困倦的眼睛。我缩在掉漆的转椅上，将话筒往嘴边挪了半寸。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落进暮色里，混着楼下食堂飘来的糖醋排骨味——这味道总让我想起老家胡同口黏答答的冰糖葫芦车。  

“今天的点歌环节到此……”话音未落，导播台的红色电话突然尖叫起来。老式座机震颤着滑过铺满CD划痕的桌面，惊飞了铁架上半瓶风干结块的胶水。  

我按下免提键的瞬间，劣质扬声器炸开沙哑的男声：“美女直播怎么下载软件啊？”电流裹挟着粗重的喘息扑向调音台，震得监听耳机里的背景乐《蓝色多瑙河》泛起涟漪。  

指尖悬在切断键上方三厘米。导播间的玻璃墙外，宣传部长正抱着过期报纸打盹，他毛衣袖口脱落的毛线头在夕阳里晃啊晃，像极了《东宫》里小枫断掉的那截衣带。  

“同学您好，校园点歌请按1，失物招领请按2。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裹着蜂蜜的丝绸，连呼吸频率都保持着老师教的“三短一长”节奏。对方显然噎住了，听筒里传来打火机开合的脆响，混着远处模糊的“看片”二字，仿佛有人隔着水缸喊话。  

我旋开保温杯抿了口红枣茶，甜腻的热气在喉间漫成一片。控制台上，二十七个银色旋钮映出我抿紧的唇线，像串沉默的省略号。那年深秋的广播室总漂浮着这种潮湿的寂静，像浸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，直到两年后在《爱奇艺早班机》的直播间，我才学会把这样的停顿剪裁成游刃有余的微笑。  

电话最终在杂音中挂断。我摘下耳机时，金属耳罩内侧已凝了层薄汗，凉津津地贴着耳垂。暮色漫进窗棂，给老式调音台镀上毛茸茸的金边，CD架上某届学长用修正液涂鸦的小兔子正冲我咧嘴——后来在《萌探探探案》推理环节，我也见过同样狡黠的表情。  

指腹擦过播放键的瞬间，《蓝色多瑙河》重新流淌。我对着话筒念完最后一句导语，尾音轻巧地跃起，如同综艺里那个完美的谢幕旋转。玻璃墙外，宣传部长毛衣上的毛线头终于挣脱束缚，乘着晚风飘向正在暗下去的校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