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台褪了漆的墨绿色乒乓球桌裂了道缝,像被雷劈开的梧桐树干。我踮脚把书包垫在桌角时,劣质皮革蹭过粗粝的水泥台面,发出砂纸打磨旧磁带般的沙沙声。
「小燕子,接球!」
红色胶皮球弹在台面的刹那,我听见梧桐叶尖坠落的雨滴。2002年的夏天总是湿漉漉的,混着墨东绮谭的油墨味——那是本被同学藏在书包夹层的旧杂志,封皮烫着穿旗袍的细腰女人。球拍木柄的汗渍洇成地图,和杂志里那些绮丽的地名重叠:霞飞路、百乐门、夜莺照相馆。
球在网前划出弧线时,我忽然想起昨夜偷看的《恋夜院影全部视频列表2》。父亲单位淘汰的录像带卡了雪花,穿亮片裙的主持人举着话筒,声音像裹了蜜的藕丝。此刻我的碎花裙口袋里躺着三颗话梅糖,包装纸上的金线在烈日下泛着和录像带里相同的微光。
「该我发球了!」
蝉鸣突然拔高八度。我模仿电视里选手抛球的姿势,手腕翻出夸张的弧度。球拍击中胶粒的瞬间,隔壁班男生书包上的金属挂饰叮当作响,像极了昨夜录像带里爵士乐队的镲片。墨东绮谭从书包滑落,纸页间夹着的干枯玉兰砸在球台上,碎成细雪。
暮色漫过围墙时,我们蹲在球桌边用粉笔画格子。我用指甲抠着桌角斑驳的绿漆:「这种颜色叫孔雀绿,墨东绮谭第三页的旗袍就是这个色。」水泥地蒸腾的暑气里,有人把《恋夜院影全部视频列表2》的编号写成跳房子格子,而我踩着烫脚的数字,忽然听见未来某天自己握着话筒时,裙摆扫过地板的簌簌声。
多年后在留守儿童教室的窗台上,我又看见那种墨绿色。掉漆的铁皮文具盒里,躺着用作业纸折的乒乓球拍,边缘工整地写着「小燕子姐姐的课堂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