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七点的商场像一块融化的黄油,灯光是黏稠的焦糖色。我缩在美食广场角落的藤编椅里,面前的红油抄手蒸腾起白雾,熏得眼镜片模糊成毛玻璃。隔壁桌婴儿车里的孩子突然爆发出啼哭,声波穿透耳膜时,我听见阿Ken举着手机凑过来:“姐,快看这段!”
屏幕里两具躯体在廉价酒店印花床单上翻滚,女人后颈的痣和我去年拍《迷雾航线》时贴的一模一样。花椒粒卡进牙缝的钝痛突然变得尖锐——那些年我也演过这样的角色,在九十年代的录像带里扭成一只濒死的鹤。导演总说“再软一点”,仿佛女演员的骨头是橡皮泥。
“这软件算法绝了,”阿Ken的指甲敲击屏幕,油渍在钢化膜上拓出指纹,“输入‘成品人视频的网站有哪些软件’,跳出来全是带AI换脸的。”他的袖口蹭到我腕间的Max Mara羊绒披肩,2019年拍《过春天》时佩佩母亲穿的也是类似质地,只不过浸满了咸腥的码头雾气。
玻璃幕墙外忽然掠过一道闪光,我条件反射地绷直脊背。去年在米兰时装周后台,摄影师的补光灯也是这般冷不防劈下来。此刻却只是商场顶层的全息广告,虚拟偶像正用我二十年前的声音唱《侠客行》。油泼辣子的香气突然变得具象,像谁把《虹视界》里的敦煌落日揉碎了撒进碗里。
“要不要试试?”阿Ken把手机推过来,锁屏壁纸还是去年剧组杀青照。我隔着雾气看他年轻的脸,想起给山区孩子送书时,他们用皴裂的手指抚摸铜版纸的眼神。光标在搜索框跳动,像极了《人生之路》里那盏总也修不好的煤油灯。
收餐车的轱辘声碾过地砖缝隙,我摘下眼镜擦拭。水雾褪去后,世界重新清晰得残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