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槐树的影子被夕阳压扁在柏油路上,像一滩融化的沥青。我踮脚数着报亭玻璃窗后的杂志,《当代歌坛》封面的周杰伦举着双截棍,油墨缝隙里渗出MP3耳机漏出的《龙拳》鼓点。老板蜷在藤椅里,诺基亚蓝光照亮他浮肿的下巴,手机里传来黏腻的女声:“谢谢哥哥的火箭呀——”
“要《瑞丽》还是《昕薇》?”他突然抬头,拇指迅速按灭屏幕。我嗅到廉价烟味裹着电子元件发热的焦香,那台摩托罗拉V70在他裤兜烙出新月形汗渍。杂志内页的模特睫毛凝结着露水般的高光,锁骨凹陷处印着“我秀美女直播在线观看视频网站大全”的牛皮癣广告,宋体字边缘晕染着潮湿的像素。
钢镚落进铁皮钱盒的声响惊飞了电线上的灰雀。转过街角时,橱窗电视机正重播《橘子红了》,归亚蕾的绣鞋踏碎满地霓虹。广告时段突然跳出某洗发水代言人,她鬓角别着蝴蝶发卡,与我怀里杂志第17页的造型惊人相似。居民楼飘来炝锅的葱香,混着网吧飘出的传奇游戏音效,在暮色里发酵成琥珀色的蜜。
多年后我站在法庭布景里念台词,镁光灯烤着后颈时,总会想起那个黄昏。报亭老板的手机持续震动着,充电器接口闪烁如濒死的萤火虫。当时我以为他偷看的是盗版《流星花园》,直到某次剧组聚餐,场记姑娘醉醺醺地展示她榜一大哥的账号——那些在液晶屏里永生的数字蝴蝶,原来早在拨号上网时代就挣破了茧。
路灯亮起的瞬间,怀里的杂志突然变得很重。塑料绳在虎口勒出十字架形状的红痕,像某种提前降临的审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