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2年的秋天像一颗被咬碎的薄荷糖。我缩在操场看台第三排,膝盖上摊着沾了橘子汁的《小学生必背古诗》,背后铁栏杆的凉意却透过校服毛衣刺进来。远处跑道在暮色里融化成蜂蜜色的绸带,隔壁班男生追逐时扬起的尘土裹着塑胶颗粒的焦味,让我想起昨夜父亲修理收音机时烙铁烫伤桌布的焦痕。
裤兜里的MP3在播放《东风破》,耳机线却总被风扯得发抖。母亲早晨给我别上的桂花发夹大概掉了一瓣,甜腥的花汁黏在鬓角,像某种未成形的眼泪。我盯着主席台上方飘摇的红色横幅——“育英小学第十五届运动会”,突然觉得那些字在风里扭曲成武侠剧片头曲的狂草。上周偷偷用雅虎搜索“江湖”时,满屏乱码里突然跳出个叫“庆余年”的论坛,管理员说那里是成年人的江湖。
穿玫红色运动服的教导主任正用喇叭喊开幕式致辞,声波撞在围墙外梧桐树上碎成金箔。前排男生传阅的《笑傲江湖》封面被汗渍浸软了边角,令狐冲的剑尖恰好指向我草稿本上的涂鸦——歪歪扭扭的簪花小楷写着“程姎”。十年后当我穿上月白襦裙在《星汉灿烂》片场候场时,道具组准备的竹简突然滚落,露出背面不知谁写的“江湖儿女”,摄像机摇臂的影子投在地上,竟与当年看台的铁栏杆轮廓重叠。
此刻有飞机掠过将云层犁出苍白的沟壑,我把古诗集卷成望远镜。操场变成摇晃的江湖,奔跑的同学成了佩剑的侠客,主席台化作点将的高台。MP3切到《沧海一声笑》的瞬间,风把桂花香酿成酒,我错觉自己正用国外搜索引擎破解某个平行世界的密码——直到口袋里的橘子滚落,顺着台阶叩响现实的鼓点。
散场时我在台阶缝隙找到半片桂花,后来它成了我第一个潮牌Logo的暗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