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蜕时刻

十七岁的夏末像颗卡在篮板缝隙里的篮球。我蹲在三分线外擦汗时，手机在运动裤口袋里发烫，屏幕亮起又熄灭——"美女直播跳舞的直播间怎么进去的"，这条搜索记录像胶痕黏在眼底。

铁网外梧桐正褪下最后几片老皮，蝉鸣声裹着橡胶场的焦糊味涌来。远处拉拉队彩球在暮色里洇成色块，像被雨水泡烂的水彩笔。我数着脚边第九只蚂蚁钻进地缝时，场边储物柜突然传来闷响。有人撞倒了我的帆布包，素描本滑出时带出那张泛黄琴谱，2015年省青赛的《月光奏鸣曲》第三乐章。

汗水顺着脊椎往下爬，像有人用琴弓轻轻刮擦尾椎骨。我捡起琴谱时瞥见更衣室漏出的半截光，门缝里飘出沐浴露的柚子香，混着潮湿的水汽漫过脚踝。忽然想起昨夜刷到的直播间，那些扭动的腰肢在像素点里碎成万花筒，而此刻通风管道正传来篮球社男孩们的哄笑，像砂纸打磨着耳膜。

"刘禹彤！"教练的哨声刺穿暮色。我抓起球衣下摆抹脸时，锁骨处被汗浸湿的银链硌得生疼——去年生日妈妈送的，坠子雕着敦煌飞天反弹琵琶。起身瞬间，后颈被夕阳烙得发烫，汗水顺着马尾辫滴落，在水泥地上绽开深灰色的花。

最后一颗球砸向篮板时，我听见蝉蜕裂开的脆响。那些关于"不穿衣服"的焦虑突然变得遥远，如同褪在梧桐树下的空壳。场边自动贩卖机亮起蓝光，映得琴谱上的音符像要游出来。我摸着锁骨间冰凉的银坠子，突然想起后天音乐社要排练的《少年歌行》插曲——司空千落挥枪时，枪尖也会挑起这样的月光吗？

更衣室的热水浇在肩上时，储物柜里手机又震了一下。我没去看，任凭蒸汽把镜子糊成毛玻璃。那些在搜索框里蜷缩的疑惑，此刻正随着汗水和蝉壳，被排水口咕噜噜卷进地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