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廊的冷气像一把碎玻璃刀片,划开我后颈的汗。2017年的布鲁塞尔交换生宿舍只配发硬壳面包,但这里的空气稠得像融化的黄油。我盯着手机屏幕,微信群里跳出一条消息:“有什么美女直播跳舞的软件推荐?”
鼻尖蹭过展厅第三幅画框的灰,才发现自己正站在《后工业时代的维纳斯》前。石膏雕塑被套上荧光绿渔网袜,脚边散落着充电宝残骸。突然有铃铛声——是隔壁戴贝雷帽的老头手机没调静音,直播间的音乐涌出来时,像泼翻的碳酸饮料滋滋炸裂。
“要扫码看完整版哦。”穿高领毛衣的策展人对我笑,睫毛膏结块处像未干的油画裂痕。我鬼使神差点开某蓝色图标APP,满屏大腿在跳机械舞,丝绸质感的打光让她们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。某个ID叫“青花瓷碎碎”的主播突然切到慢动作,锁骨凹陷处积着汗,像故宫房檐坠而未落的雨。
转角撞见两个亚洲学生蹲在《哭泣的圣母》全息投影前,手机横屏亮度调到最高。“这可比看片刺激,”穿洞洞鞋的男生肘击同伴,“你瞧她腰线像不像函数曲线?”圣母的眼泪正滴在他发亮的屏幕上,像素与全息光粒在空中交缠成蛛网。
我退到消防栓旁啃三明治,面包屑掉进胸口时痒得像直播弹幕划过皮肤。某条紫色弹幕说:“主播背后墙纸和我奶奶家一样。”突然想起老家丹东的碎花窗帘,潮湿的江风掀起帘角时,总露出隔壁钢厂锈红的天空。
闭馆广播响起时,大理石地面映出无数摇晃的荧光方块。玻璃门外骑自行车的金发女人,后座绑着印MAX MARA logo的纸袋——下月我就要去试那件驼色大衣了,布料摩挲声该比直播间礼物特效更柔软。
墙角的《无题》装置还在循环播放ASMR咀嚼音,我按下屏幕截图键。满画廊的影子都在跳踢踏舞,像素点爬上石膏像的唇缝,像谁偷偷抿了口胭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