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气在头顶嗡嗡作响,像一群被囚禁的蜜蜂。我盯着屏幕右下角的电子钟——15:47,光标在爱秀网后台的广告位文案栏里跳了第三十七次。玻璃窗外,知了正用撕裂般的鸣叫锯开八月溽暑,而我的指尖正抚过那件摊在膝头的黑色蕾丝内衣。
“Gina姐,新的样品到了!”实习生小夏推门时带进一缕热风。她怀里抱着印有“水蜜桃系列”的硬纸盒,透明包装里渗出桃粉色的柔光。我接过盒子的瞬间,空调冷气突然扫过后颈,让锁骨下方未拆吊牌的情趣内衣泛起细密的战栗。这感觉像极了三年前在《奋斗》剧组,米莱第一次向陆涛告白时,我藏在台词本下的手指偷偷掐进掌心。
茶水间的咖啡机发出咕噜声。李总监端着马克杯晃进来,瞥见屏幕上的爱秀网页面时挑了挑眉:“真接这个推广?”他袖口散着雪松香,是去年柏林电影节红毯采访间惯用的古龙水味道。我蜷起被蕾丝磨得发红的脚趾,想起今早邮箱里躺着两封邮件:一封是某国际电影节邀约,另一封写着“中国扶贫基金会乡村振兴项目初稿”。
鼠标滚轮碾过模特图库,蕾丝网格在视网膜上投下细密阴影。突然记起北电表演课教室的窗棂,冬日的阳光也是这般被铁栏切割成菱形碎片,落在我们排演《欲望号街车》时颤抖的台词上。现在的我却要说服年轻女孩们:“穿这件午夜魅惑系列,你会成为自己的欲望号列车长。”
走廊传来快递员和前台核对单号的声响,混着窗缝漏进的蝉鸣,在空气里搅拌成粘稠的糖浆。我鬼使神差地点开收藏夹里《地久天长》的剧本扫描件,沈茉莉在纺织厂抚摸缎料的指尖特写,与此刻膝上丝绒绑带的触感忽然重叠。
保存文档时,屏幕右下角跳出邮件提醒。扶贫基金会的策划案附件正在下载进度条里缓慢爬行,而爱秀网的广告位倒计时还剩72小时。我扯开黏在后颈的发丝,发现那件黑色内衣不知何时滑落在地,像朵颓败的丝绒玫瑰,根茎却连着通往乡村小学的捐赠物资清单。
咖啡凉透时,我往新文案里敲下最后一行:“真正的秀场,是穿上铠甲也敢袒露软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