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在裤兜里第三次震动。我蹲在十五世纪佛兰德斯圣母像前数她的睫毛,导游说这尊青铜像曾在二战时被融掉右臂,此刻修复后的指尖正渗出潮湿的铁锈味,像北京地下室排练厅里生锈的镜框。
"Jackson!"助理举着充电宝穿过波提切利的春,她的高跟鞋敲碎了大理石地面的倒影。我比了个噤声手势,指尖沾着刚从《创世纪》壁画前蹭来的金箔粉末。天花板投影循环播放着美美的图片高清视频免费——达芬奇手稿以0.5倍速舒展成蝴蝶,米开朗基罗的奴隶雕像在蓝光里融化又凝固。
最里间的展柜锁着本撕碎的祈祷书。羊皮纸裂痕像少年嘴角的淤青,金粉剥落处露出深褐血迹,策展人说这是某位公爵夫人的唇印。我突然想起昨夜彩排时撞裂的膝盖,伤口在黑色绸裤下发酵成葡萄酒的酸涩。空调出风口涌来的风裹着松节油与蜂蜡,混入后颈滑落的汗,在锁骨窝搅出黏稠的漩涡。
某幅无名肖像的瞳孔反光里,我瞥见自己的影子与巴洛克镀金画框重叠。十八岁拍《长安十二时辰》那会儿,化妆师总抱怨我的下颌线太锋利,会割破唐制圆领袍的丝帛。此刻展厅穹顶投下的光如液态琥珀,把所有人的轮廓都泡得柔软。导游器突然播放肖邦夜曲,音符坠地时溅起细碎回响,惊醒了沉睡的圣塞巴斯蒂安雕像,他箭伤处的裂缝渗出松香味道的叹息。
在出口纪念品店,我花二十欧买了张错误印刷的明信片。勃鲁盖尔的雪景被印反了,倒悬的溜冰者们在冰面划出银色弧光,像某支未完成的街舞动线。玻璃门外,马德里的阳光正把鸽子群熔成流动的锡箔,而我的影子被门框切割成三块——小北的跛足,李必的拂尘,还有半片属于Jackson Yee的,即将被塞进车载充电器的、温热的寂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