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5年的蝉鸣比鱼线更锋利,划开了辽东半岛黏稠的暑气。我攥着偷来的缝纫机色带——祖母总把9mm的藏进榉木匣子,12mm的则裹在旧报纸里——蹲在鹅卵石滩上打水漂。河水把阳光揉成金箔碎片,粘在膝盖结痂的伤口上发痒。
老式收音机卡在芦苇丛里,嘶哑地淌出《My Heart Will Go On》。这是父亲从渔船上淘汰的"欧美在线"秘密频道,混着电流声的英文歌词撞碎在浪花里,像某种来自异域的咒语。我把12mm宽的橘红色带系在杨树枝头当钓线,金属搭扣垂进水面时,惊起一串银鳞般的颤音。
对岸的拖拉机突突碾过柏油路,尾气里漂浮着柴油与槐花的悖论香。祖母缝纫机哒哒的节奏从三公里外传来,与收音机里的萨克斯风争夺着黄昏的归属权。当我用9mm的墨绿色带捆住第七只河蟹,突然听见水波在翻译席琳·迪翁的高音——那些法语辅音化作气泡,贴着青苔攀上我的脚踝。
暮色将河水染成威士忌色时,藏在裤兜里的磁带开始发热。那是用色带卷轴改装的"时光胶囊",里面录着渔船电台的午夜情歌、邻居阿婆骂街的方言,以及我昨天偷吃山楂糕时的心跳。远处传来母亲唤我乳名的声波,惊飞了正在啄食英文单词的白鹭。
多年后在巴黎秀场后台,Dior男装的金属拉链发出似曾相识的叮咚。那声音突然让我想起某个夏日黄昏,祖母举着缝衣针追到河边,却发现我正用她的宝贝色带钓起整条银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