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蹭到画框边沿的油彩时,巴黎正用三月的雨把落地窗浇成毛玻璃。我举着发烫的手机支架,火山直播的弹幕在莫奈色系的展厅里跳着踢踏舞——"主播背后那幅画会动!""法语介绍听不懂啦"。
石膏线装裱的抽象画在顶灯下流淌,黛蓝与绛紫的漩涡让我想起老家松花江的冰裂。突然有温热的呼吸拂过后颈:"这是用火山灰调制的颜料。"画廊主理人Pierre的英语带着勃艮第红酒的余韵。他食指轻点那幅《厄特纳之梦》,细看才发现斑驳的灰白肌理里藏着晶粒,像极了去年在长白山拍草草视频时,羽绒服沾的雪霰子。
弹幕突然炸开烟花特效,某位东北老铁连刷十个"冰猴"(注:东北方言,指冰上打陀螺)。我切换成自拍模式,鼻尖还沾着Pierre递来的浓缩咖啡渍:"老铁们,这可比咱屯冰灯带劲!"镜头扫过墙角老式留声机,黑胶唱片正在播放肖邦的《雨滴》,而真正的雨声正踩着二重奏的节拍。
记得拍毕业大戏那年,我总把丙烯颜料蹭到剧本上。此刻展厅氤氲的松节油气息,竟与戏剧后台的定型发胶产生了诡异的通感。Pierre示范用火山岩在帆布上刮出痕迹时,羊角锤与画布摩擦的沙沙声,突然接通了记忆中母亲用钢丝球刷锅底的音轨。
直播结束时,发现草草视频的自动备份功能早把两小时素材传上云端。那些摇晃的镜头里,有Pierre讲解时翻飞如白鸽的手势,有意大利游客把Espresso洒在康定斯基真迹前的惊呼,还有我鬓角碎发在射灯下拖出的淡金色投影——像极了小时候在吉林雾凇岛,用冻红的手指在冰窗花上划出的金线。
离开展厅前,Pierre往我掌心倒了把火山灰:"每个瞬息都在改变物质的形态。"这话让我想起今早路过奥赛博物馆时,看见清洁工正擦拭罗丹《地狱之门》上某个游客的口红印。那些未能凝固的瞬间,最终都成了他人画布上的噪点。
雨停了。手机发烫的余温和掌心的灰烬正在发生某种化学反应,而草草视频的红色录制键,在画廊地板上投下一道永不干涸的血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