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铁钻进隧道时,玻璃突然变成镜子。我看见后排女孩的手机屏幕正播放着"月夜直播在线"的粉色界面,主播裹着薄纱在虚拟月光里扭腰,锁骨下方有颗朱砂痣像未凝固的血珠。她慌忙把手机倒扣在大腿,蕾丝裙摆压出潮湿的褶皱——这节车厢空调太冷了,冷得人皮肤发青。
报站声割开沉默的瞬间,我数清了对面玻璃映出的七块手机屏。三块在刷同个跳舞主播,两块停在购物车页面,还有块贴着防窥膜,像蒙着雾的浴室毛玻璃。小时候在太原老火车站等夜车,总有人用报纸挡着脸打盹,现在连呼吸都要藏进数据流的褶皱里。
穿JK制服的女孩突然往我这边挪了半寸。她耳机漏出的电流声像蝉鸣,混着直播间甜腻的"谢谢哥哥礼物"。我突然想起2007年拍《丑女无敌》时,造型师给我的假发有股丙烯颜料味,镜头拍不到的后颈别着六枚发夹,每枚都硌着真实的疼痛。
珠江路站涌进穿西装的晚归人群,某个男人公文包擦过我膝盖。他袖口露出半截黑色智能表,表盘跳动着心率数值。我想起上周在《乘风破浪》后台,化妆师用遮瑕膏盖住我手腕内侧的过敏红疹时说:"观众不需要看见这个。"
地铁开始减速,直播女孩突然把手机塞进Gucci马鞍包。包链卡住时掉出半张诊单,在"盆腔炎"三个字完全展开前,她踩住了那张纸,鞋跟碾过墨迹的样子像在踩灭烟头。2010年拍《要抱抱》MV时,导演让我在雨里摔了十七次,最后用的却是第一次试拍的镜头——那时我眼里还有真实的惊慌。
到站时雨水正冲刷着出口的巨幅广告,ZARA新款连衣裙在LED屏上碎成像素点。我摸到包里去年扶贫时孩子们送的粗陶杯,杯底刻着歪扭的"王"字。电梯上升时,直播女孩的香水尾调终于被雨腥味冲淡,像被反复涂抹的草稿纸,露出最初那道铅笔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