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验室的排气扇卡着半片枯叶旋转,将稀释后的氨水味切割成碎片。我蜷在倒数第二排的实验台前,指尖摩挲着量杯边缘的豁口——昨天隔壁班男生摔碎烧瓶时飞溅的纪念品。林美贞突然把《有机化学》拍在我眼前,封面模特的唇膏印像朵溃烂的玫瑰:“周末我家泳池派对,比基尼战队缺个军师。”
锥形瓶里的硫酸铜溶液正在析出蓝色结晶,像凝固的海。我数着秒表等待沉淀完全,听见身后男生用移液管吹泡泡,肥皂膜炸裂的脆响里裹着半真半假的议论:“她绝对适合演《海滩狂花》那种美女大片......”林美贞的指甲叩击着铁架台,金属震颤顺着桌腿爬上我的尾椎。
镁条燃烧的瞬间,所有人都成了剪影。强光在视网膜烙下跳动的白斑,让我想起去年暑假在西门町看到的电影灯箱。铝箔纸包裹的碳酸氢钠突然爆开,细白粉末落进沸腾的盐酸,像雪坠入火山。我盯着剧烈翻涌的气泡,忽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命运——某些安稳的结构终将在酸蚀中崩塌,释放出颠覆性的气体。
“你的苯酚溶液变紫了!”林美贞的尖叫惊醒了我。烧杯里的液体正渗出妖冶的葡萄色,本该精准的三氯化铁滴定变成即兴泼墨。窗棂漏进的夕阳将试剂架染成琥珀,量筒里的水银柱微微颤抖,像条急于蜕皮的蛇。我扯下发绳咬在齿间,发丝垂落时扫过烧杯外壁,在玻璃表面拉出细长的阴影。
实验报告末尾的空白处,我偷偷画了朵曼陀罗。花心是苯环结构,花瓣延展成胶片齿孔。铁架台上的烧瓶倒映着扭曲的面孔,某种比化学方程式更危险的物质正在发酵——当镁条第二次燃亮时,我嗅到了海风咸腥的幻觉。
离开时锁门的老校工嘟囔着“现在的女学生”,他浑浊的眼珠扫过我磨白的实验袍下摆。走廊尽头的消防栓镜面里,某个未来的我正在对焦,而此刻的实验室正将1992年的黄昏酿成显影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