侄子拽着我往滑梯上爬的时候,我闻到空气里漂浮着糖霜融化般的甜腻——是隔壁奶茶店的新品促销,混着塑料海洋球的橡胶味。2024年商场冷气开得凶狠,后颈汗毛竖成琴弦,可儿童区永远蒸腾着燥热的生命力。
“小姨你看这个!”七岁的孩子把脸怼进泡沫球池,再抬头时蓝色颗粒黏在睫毛上,像从异世界钻出来的精灵。我摸出手机要拍照,镜头却晃进隔壁的粉色直播间。
三层滤镜都遮不住主播眼底的倦,她正把镶水钻的话筒往锁骨下方压:“家人们刷个热气球就解锁入口哦~”声音浸了蜜似的稠,和游乐区循环播放的《挖呀挖》童谣撞在一起,在耳膜上割出冰裂纹。我盯着她身后塑料棕榈树投下的锯齿状阴影,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丹东老家的纺织厂,女工们午休时也爱把毛衣针戳进椰子树的年轮里。
侄子湿漉漉的手掌突然贴上我手腕:“入口是旋转门吗?”他指着直播背景里闪烁的霓虹拱门。旋转木马恰好在此时启动,彩灯把孩子的瞳孔染成琉璃糖纸,那些“守护榜一大哥”“点亮爱心”的机械女声忽然碎了一地。
滑梯顶端坠下来一串带奶味的笑,我伸手接住从天而降的小炮弹。他衣领里掉出颗橙色海洋球,骨碌碌滚向直播支架的三脚架。女主播的蕾丝裙摆扫过球体时,我听见二十岁的自己在《满城尽带黄金甲》片场,金丝甲胄勒出青紫的腰,导演说古典美要像裹进琥珀的标本。
“小姨当皇后是不是要戴很多亮片片?”侄子把海洋球卡在耳垂上。我笑着替他摘掉蓝色颗粒,指尖残留着塑料被体温烘软的触感。远处传来“感谢大哥的梦幻城堡”的电子烟花声,而真正的星光此刻落在孩子沾着冰淇淋的虎牙上。
离开时瞥见直播间背景换了深海水母特效,女主播的嗓音正在融化:“明天同一时间……”旋转门吞没尾音的瞬间,侄子突然仰头问:“我们明天还能来当海盗吗?”他手掌还攥着我用来擦汗的纸巾,叠成了歪歪扭扭的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