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八月的风裹着爆米花的焦糖味,我攥着直播用的手机挤进欢乐谷大门时,裙摆正被过山车的尖叫声掀得猎猎作响。黑色丝绸贴在腰际像融化的巧克力,弹幕里有人问这条裙子是不是FENDI新款,我对着镜头笑出梨涡:“是高三毕业旅行穿过的旧衣裳。”
旋转木马的光斑在视网膜上烙下残影。十七岁那年的镁光灯比这更刺眼——评委说我的《My way》像未熟透的青梅,酸涩又莽撞。此刻游客们举着棉花糖与我擦肩而过,甜腻的糖丝粘在直播画面里,突然想起环球唱片会议室的白墙,墙角的龟背竹也是这样挂着蛛网似的尘埃。
鬼屋出口的贩卖机突然亮起,易拉罐滚落的轰响惊得我后退半步。手机险些脱手时,钢蓝色指甲抠进机器缝隙,穿铆钉皮衣的少女递来可乐,她耳垂挂着克罗心十字架,睫毛膏晕染成银河残骸。“姐姐好像MV里的黑天鹅。”她歪头时的虎牙让我想起中戏练功房的镜子,镜中倒影常被爵士舞鞋划出裂痕。
摩天轮升到顶点时整座城市开始流血。晚霞浸透苏州河,舱体轻微晃动让丝绸泛起水波纹,弹幕突然被《暗涌》歌词刷屏。下方跳楼机正在垂直坠落,某个瞬间我错觉看见2009年升降舞台上的自己,升降台卡顿时的震颤从脚心窜上天灵盖,比此刻失重感更锋利。
直播结束前我切进了私密相册。像素模糊的影像里,马尾辫女孩攥着Hello Kitty气球在城堡前蹦跳,她举着糖画的胳膊撞到穿玩偶服的工作人员,道歉声被烟花炸成碎片。评论区问这是哪部青春片,我关掉美颜特效轻声说:“是未被剪辑的母带。”
霓虹灯牌次第亮起时,黑色裙裾已吸饱了暮色。路过哈哈镜长廊,十二个变形的我在镜中跳起《时空来电》的探戈舞步。售票处广播正在循环播放安全须知,机械女声与十九岁在录音棚反复重唱的那句“My way”奇妙地重叠。口袋里的震动提示音响起,经纪人发来米兰时装周行程表,我弯腰系鞋带时,发现裙摆不知何时沾了片粉色樱花贴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