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点半的商场像一块融化的琥珀,冷气在玻璃幕墙上凝成细密的泪珠。我蹲在亚麻色地毯的展示区,指尖摩挲着经纬交错的纹路,粗粝感像极了《东宫》里小枫策马踏过的戈壁沙砾。头顶的水晶吊灯把光折成菱形的碎片,恍惚间又成了直播间那些刺目的补光灯——三年前穿黑丝绒鱼尾裙试色口红时,弹幕突然炸开猩红色的警告框。
“女士要看看骨瓷杯吗?”导购的声音从薄荷味香薰机后飘来。我捧起描金边的茶杯,杯壁倒映的唇色比当年被平台封禁的那支Dior 999更暗哑。斜后方镜面装饰柱里,穿灰蓝色针织裙的影子在试衣镜前转了个圈,裙摆旋开时露出半截脚踝,像极了综艺里跳胡旋舞谢幕的定格动作。
薰衣草香囊区浮着紫色的雾,我解开束口袋时惊动了几粒干花籽。某种潮湿的草原气息突然漫上来,鼻腔发酸——这是小枫自刎那场戏的鼓风机里裹挟的味道。手机在帆布包里震动,新消息弹出经纪人发的通告单,明早五点要试《浪姐》的敦煌飞天造型。
转角处的复古落地镜让我顿住脚步。镜中人身高仍停在162cm,影子却比主持早班机时拉长许多。食指无意识抚过锁骨,那里本该有根银色细链,去年捐给乡村振兴计划换成三百册绘本。指尖突然触到天鹅绒的凉意,转头是墨绿色窗帘样品,褶皱深处藏着未拆封的吊牌,像极了选秀节目里被剪掉镜头的女孩们。
最后买了套手工粗陶茶具,杯口缺角的釉面像月牙泉干涸前的模样。收银台扫码声响起时,商场的闭店音乐正放到《爱的供养》。玻璃门外夜色浓稠,霓虹灯把“FERRAGAMO”的字母染成流金。我拎着纸袋穿过旋转门,听见高跟鞋敲击大理石的节奏,竟与十五岁学古典舞时踢踏红绸鼓的韵律重叠。
月光把影子剪成两半,一半是裹着黑丝绒的主播小雪,一半是佩金铃铛的九公主。旋转门又转完一圈时,两片影子终于融进晚风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