粉笔灰里的白日梦

教室后窗的爬山虎总在挠玻璃，沙沙响得人耳朵痒。我缩在倒数第二排，把《中学生守则》立成盾牌，偷瞄前排男生藏在课桌下的诺基亚手机。蓝光映得他鼻尖发亮，屏幕里晃动的光影像一条扭动的蛇。  

“马冬梅！你来读课文！”班主任的粉笔头擦着我耳尖飞过，在墙上炸开一朵白花。我慌慌张张站起来，膝盖撞得铁质课桌嗡嗡震颤。课本上的方块字突然活过来跳舞，后排传来憋笑的噗嗤声。窗外的蝉叫得撕心裂肺，粉笔灰混着六月闷热黏在喉头，我听见自己念《荷塘月色》的声音像被晒蔫的柳条。  

下课铃响时，前桌男生转身敲我铅笔盒：“知乎上有人问，看美女直播真的有意思吗？”他校服领口沾着豆浆渍，袖口磨出毛边，眼睛却亮得像偷到油的老鼠，“昨晚我哥用电脑看的，那些女主播睫毛长得能晾袜子！”  

我捏着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乱画，笔尖戳破三个小洞。阳光把讲台上的三角板烤成琥珀色，值日生擦黑板扬起的灰落在我们之间。忽然想起上周戏剧社排《雷雨》，社长说我演四凤不够“好看”，要把我换成侍萍。那时化妆间的镜子起雾了，我盯着自己模糊的轮廓，像看着没调好频道的电视机。  

“要我说还是电影明星带劲。”后桌女生突然插话，她指甲上贴着水钻，晃得人眼花，“昨儿《满城尽带黄金甲》里那个新演员，穿金色裙子从楼梯滚下来，哗——”她挥舞的手臂碰倒我的保温杯，枸杞茶在课桌上漫成小小的黄河。  

上课铃又响了，数学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迈进门的瞬间，前桌男生突然把手机塞给我。发烫的机身贴着掌心纹路，我看见屏幕里穿JK裙的姑娘正在比心，背景音甜得发腻。窗外不知谁在打篮球，砰砰声撞着耳膜，有麻雀掠过生锈的窗框，翅膀剪下一片晃动的光斑。  

粉笔在黑板上尖叫着写下三角函数公式时，我悄悄在桌肚里按下锁屏键。黑暗的屏幕倒映出我的眼睛，忽然想起昨夜背台词时，妈妈在厨房煮饺子升起的白雾。那些饱满的元宝在沸水里沉沉浮浮，就像此刻阳光里游动的尘埃，明明近在咫尺，却怎么也抓不住形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