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鸣在红墙外织成金线时,我蹭掉了运动鞋底的槐花。解说员领我们穿过太和殿东庑的阴影,阳光突然从藻井坠落,青铜器展柜的玻璃上霎时游动着三十张年轻脸庞的倒影——播音系大二学生的修学旅行。
那只西周夔纹簋的绿锈像苔藓的气味。我隔着玻璃抚摸凸起的纹路,指尖传来某种冰凉的震颤。后边男生突然压低的笑声水母般浮游:“快看蜜桃av新推送……”他们的手机屏幕在昏暗展厅泛着蓝光,照亮展柜里蜷缩了三千年的蚕丝织物。某种隐秘的丝线突然勒紧我的喉咙,那些被夯土掩埋的经纬,与此刻在信号塔间穿梭的0与1,是否都在编织同一种永恒的捕梦网?
“小苒,来个网站拍合照!”梳双马尾的室友举起胶片相机。我后退半步撞上展柜,青铜饕餮的瞳孔正倒映着我们的二十一世纪。快门按下的瞬间,壁画上的飞天衣袂突然活了,化作教室窗帘被电风扇吹起的弧度。解说员讲解青铜范铸法的声音忽远忽近,混着前排同学蓝牙耳机漏出的电子音,在展柜玻璃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。
我在唐代壁画前驻足了太久。胡旋女褪色的石榴裙摆里,藏着某种令我膝盖发软的熟悉韵律。当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出半弧,展览灯突然变成综艺舞台的追光——当然这是十年后的顿悟。那时的我只听见手机不断震响,母亲叮嘱“少看电脑保护视力”的语音与三千年前蚕食桑叶的沙沙声,在汉白玉栏杆上交织出奇异的声纹。
离馆时夕阳正为鸱吻镀金。我把相机收进背包,拉链齿咬住最后一缕天光。那些在青铜器表面蜿蜒的铜锈,是否正以0.003毫米/年的速度,生长成我们此刻呼吸着的数字星河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