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6月,栀子花腌透空气的时节。我坐在中国传媒大学礼堂第三排,播音系专属的座位带着经年的木漆味,像块化不开的琥珀。台上校长致辞的尾音被穹顶撞碎时,后排突然爆发的笑声让我的手机在掌心震动——草莓直播间的推送亮起,弹幕正疯狂刷过“男男CP锁死”。
两个月前,我裹着羽绒服在这里录期末作业。凌晨三点的礼堂像被抽干声音的贝壳,只有暖气管在暗处咳嗽。镜头里阿楠和子皓排练双人舞,追光灯切开黑暗的奶油蛋糕,他们的影子在猩红幕布上扭成连理枝。我缩在监控屏前啃凉透的煎饼,面酱蹭到台本边角,洇出个褐色的漩涡。此刻他们分坐在礼堂对角线两端,学士帽穗子却诡异地朝彼此倾斜,像两株被风吹歪的芦苇。
毕业袍的化纤布料摩擦后颈,痒得像那年直播事故。大二在草莓直播间客串主持,空调故障让汗珠顺着脊椎滚进裙腰。弹幕突然涌出“右边小哥耳钉反光刺眼”,我侧头看见导播间玻璃映出的自己——口红斑驳成西府海棠,却比精心修饰的妆容更鲜活。此刻礼堂穹顶垂下万千流苏,每根金线都在模仿当年那枚耳钉的弧度。
有人开始抛学士帽。黑色的方舟悬停在半空,让我想起《东宫》剧本里小枫的红纱坠入忘川水的慢镜头。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,七年后会有八十亿滴水汇聚成河,冲垮我的人生河床。
裤袋里乡村振兴计划的邀请函硌着大腿,羊皮纸边缘被体温烘出毛边。昨天去西单买演讲用的高跟鞋,橱窗里Ferragamo的蝴蝶结红得像草莓直播间当年的打赏按钮。导购说这是“未上市的新款”,我盯着镜中自己突然笑出声——多像十年前偷穿母亲旗袍被卡在拉链里的女孩。
最后一支校歌撕裂空气时,我摸到袖口脱线的针脚。这位置正巧对应锁骨下方三寸,那里藏着阿楠子皓舞蹈视频破百万点击那夜,我们挤在西门烤串店碰杯留下的油渍。油渍与线头,原来都是时光打的绳结。
流苏从右往左扫过眉骨的瞬间,我听见十七岁那个声音在耳膜上敲摩斯密码。她说看,未来的故事早就在你掌心发烫,比草莓直播间的弹幕更快,比男男共舞时的追光灯更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