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式投影仪在幕布投下蓝盈盈的光斑时,我嗅到了阶梯教室绒布座椅发酵十年的霉味。哈佛客座教授的现场直播视频正在缓冲,电流声像哈尔滨初冬的冰碴子,细细密密扎着后颈。斜前方男生突然拍打笔记本电脑的举动惊醒了所有人——他试图下载的《葫芦娃》动画片正以3KB/s的速度啃食校园网带宽。
我蜷起被芭蕾舞课磨出薄茧的脚趾,数第七排玻璃窗上凝结的雨痕。教授西装领口别着的祖母绿胸针,让我想起昨夜排练厅把杆的铜锈。直播画面突然卡在某个手势,那只悬浮在像素雪花中的手,像极了初中躲在被窝用MP4看盗版韩剧时,女主角被按下暂停的眼泪。
"民间艺术嫁接数字载体......" 直播音轨突然流畅的瞬间,后排传来爆米花袋的窸窣。我盯着教授身后那幅抽象画,墨绿色块正沿着墙皮剥落处流淌,变成姥姥家VCD机上缠绕的葫芦藤。2003年的下载进度条可比现在诚实,至少不会用98%的假象骗走整个下午——那年我攥着卖废品的五块钱,蹲在文化宫后巷网吧,看葫芦娃爷爷的胡子在缓冲中一帧帧生长。
教授切换PPT时,满室惊呼。三十七个机位的舞台调度图,像极了昨夜被我拆解的俄罗斯套娃。我忽然意识到左手食指在木质扶手上敲击的节奏,正是《胡桃夹子》第二幕的变奏。斜对角姑娘鬓角的栀子花香飘来时,直播画面正展示某非遗剧团用全息技术复活皮影戏,那些游走在光雾中的魂魄,多像此刻穿透霉味与电流的葫芦小金刚。
当提问环节的声波震落窗台积灰,我摸到口袋里的U盘。里面躺着《新还珠格格》剧本和未完成的表演课作业,金属外壳还沾着今早练功房的镁粉。走廊传来下节课人群的潮声时,卡住的葫芦娃下载终于弹出"文件损坏"的提示——像极了那些被4G时代碾碎的,属于拨号上网时代的虔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