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如釉

石阶被晒了一天的太阳，此刻还像温热的陶胚般贴着小腿。我蜷坐在断墙的阴影里，指尖蹭过砖缝里干裂的青苔——像极了外婆捣碎香兰叶时簌簌落下的碎屑。手机支架卡在风化出孔洞的佛塔浮雕间，直播间弹幕正以比晚霞更浓稠的速度漫上来。  

"碗哥今天穿白衬衫诶！"  

我对着镜头把碎发别到耳后，腕间雕花银镯撞出清凌凌的响。五百年前的月光大概也这样吻过残缺的菩提石像，而此刻补光灯把黄昏调成了蜂蜜水，顺着锁骨滑进亚麻长裙的褶皱里。真爱粉们开始刷起"碗哥求婚舞"的经典片段，那个穿着校服在便利店跳搞怪舞蹈的十九岁我，正被镶在2023年某条B站视频的琥珀中。  

远处主塔的尖顶忽然刺破暮色，惊起三两只白腰雨燕。我转身让镜头吞下整片火烧云，却听见背后传来细碎的喀嚓声——半截风化的石雕手臂正躺在脚边，掌纹早被雨水冲成暧昧的曲线。鬼使神差地，我把它举到落日余晖里，断裂的石膏关节恰好接住一缕橙光，仿佛神明在直播间接过了虚拟玫瑰。  

天黑透时，萤火虫开始代替弹幕浮现在榕树气根间。下播前最后三秒，我用唇语对着镜头说"萨瓦迪卡"，二十公里外湄南河的水汽突然涌上眼眶。充电宝指示灯在包里明明灭灭，像极了我那串被留在曼谷公寓的贝壳风铃，此刻正在余温未散的砖石上，替古迹发出年轻的震颤。  

石板路开始渗出凉意时，我摸到裙角沾着的金箔残片——或许是某位朝圣者留下的，也可能是从自己去年颁奖礼礼服上掉落的孪生姐妹。头顶的星星突然稠密起来，像极了《以你的心诠释我的爱》杀青那夜，全组人撒在德母亲鬓角的亮片。